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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万清(四川邻水)
老家唐博塆前有一冲梯田,梯田下有一湾小溪河。小溪河名叫土河溪。土河溪源自万秀桥水库尽头的大山深处,究系何涧何泉为源祖,似乎因山高林密,犬牙交错,探源人往往无果而返,终不得而知。但一路自东北向西南而来,至古路双河口处形成小川字壕后与白水河相汇合。全程估莫约二三十华里,是极短极小的一段溪流。至于为什么叫土河溪,大概因为溪流流经极窄极深的深丘地带,沿岸红石谷子土壤居多,一遇暴雨,泥沙俱下,溪水浑浊昏黄之故吧。
然而于我,于我儿时众多伙伴而言,却是名副其实的乐河。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川东,物质是匮乏的,学校的读书时间也极短,作业也极少。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走进自然,亲近自然,倾听自然的呼吸,触摸自然的肌肤。打国游戏是常做的,漫山遍野地奔跑。掺牛比赛是常玩的,浑身有劲地抽打。遍地放牛,翻丘越岭地割牛草。爬树掏鸟窝,钻竹林寻笋子虫。偷吃红樱桃,抢夺好家什……在自然的原野上疯长,放羊式疯长,阳光灿烂地疯长。那时学校是没有“应试教育”和“升学率”的概念的,能快乐地自然健康地成长着就是好的。家长是极少管束我们的,一半因了期望值极低,能健康地活着就行,一半因了本身文化极少,不知如何管束才好。索性放手让我们自由自在地生长。
于是,土河溪水潭、河石及土河溪沿岸的田地、坡坎、草木都成了我们自由疯狂玩耍的所在。
在沿岸稻田里捉黄鳝、凫鱼鳅是忘不了的儿童趣事之一。那年代,农村没有什么化肥农药一说,黄鳝、鱼鳅不少。几乎每年夏天,稻禾长到小半腰高,田埂野草绿油油,田里热烘烘时。我便邀了三五个伙伴去捉去凫。
捉黄鳝考眼力。先须寻洞眼,须水清亮才行。下脚要轻,免得浑了水。下脚重了,一是惊了鳝鱼,窜将出来,如蛇一般满稻田窜去,再技术高明的捕鳝人也只能望洋兴叹,难不成想满田追,踩坏了稻子,可是要被田主人扯了根板凳骂半天的,若被大人知晓了,是要受罚的,最轻的处罚是罚你饿两顿,重的可要吃竹子炒肉,打得屁股开花,血痕条条,可疼了!再者,下脚重将水搅浑了,如何寻得洞眼?鳝洞是有进出口两个的。往往有藻类根须掩饰着,水分外青黑阴森。两洞口相距不过一米左右,须仔细了。两洞往往一大一小,大口是头部,小口是尾部。轻手轻脚靠拢,左手沿小口捅,右手弯紧了四指,独留中指略弯成勾。待黄鳝被洞水一呛,探出头部约莫二寸。右手迅猛狠准地插下,中指迅即勾住颈部,用力一捏,卡得死死的,再滑腻的黄鳝也挣扎不脱。然后放入背篓里。也有鳝大力足,个别小伙伴中手指力道不够,被鳝鱼挣脱了去的。
凫鱼鳅则简单多了,须寻田巴凼,往往在上块田的缺口下。上块田缺口水流,在下块田冲成的水凼,有时还有鲫壳鱼。先用田泥往田巴凼周围扎堤子,扎牢了。人再进入凼里,一齐用双手向外凫水,凫得差不多要干不干的了。再一齐用双脚踩泥,搅拌成浑浆水。鱼鳅、鲫鱼无法呼吸,遭不住,被呛得浮于浆表,黑背背,条是条的。这时双手一捧,一捧一准。伙伴们乐开了花。浑身满脸泥浆的伙伴互望着,哈哈哈大笑起来,眼光分外光亮,牙齿也明晃晃的。尽管热得满头大汗,浑身臭汗,湿透了背心。
鳝鱼、鱼鳅背到河边,用水一清,背回家,在老灶屋,倒入水盆,洒把盐,把旋一扳,用了南瓜叶一包,丟入灶中,火灰一埋,半小时,掏出来,喷喷香。鲫鱼则破干净了,用油一煎,煎粘鱼儿,鲜嫩脆香。于是几户有小伙伴参与的人家便被这肉香弥漫着。下着饭,美美地打了回牙祭。
下河给牛迷水,乘机洗澡、游泳、打水仗,摸鱼、搬螃蟹,偶尔捉个把小团鱼更是夏天土河溪给儿时的我们不可或缺的快乐事儿了。
小时,我们儿娃子们除了读书外,更重要的活儿便是放牛。特别是暑假,早上读了课文,便牵牛到坡上放,放到十点左右,太阳老高老高了,才找块草多有树荫的地方,拴着。回家搞苞谷羮吃,和着南瓜豇豆什么的。吃完,就去把牛牵到河里水潭处迷水。天太热了,水牛须在河里滚水才凉快。这时,才是我们小伙计们最快乐之时哩。三五个脱得赤条条的,一个猛子扎入水潭中,瓮起迷斗来。在水下游来游去,一会儿摸摸这个的大腿,一会摸摸那个的屁股。痒酥酥的,禁不住露出水面,嘻嘻哈哈,互相打着水仗,击起白花花的浪花在阳光照射下映出彩虹,好看极了。累了,就浮仰水,手脚缓缓地划着,黄白相间的肚皮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没入水中。半眯着眼睛,缓缓地游着,潭边的翠竹随风摇曳,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偶尔飞过白鹤,将雪白的身影投下来,翩然若云,轻灵灵的,好美好美……
那时候,土河溪的鱼很多很多,有大有小,红壳儿、白潺儿、鲫壳儿、巴山儿鱼不一而足。春秋两季,钓鱼。夏季则摸鱼、凫鱼、闹鱼。摸鱼在石夹缝里多。当门前水潭里卧着个活灵活现的石头乌龟,背上青苔泥绿茵茵地,身上裂开几道裂缝,像极了万年神龟的裂纹。这裂缝及底下四足空隙处常是鱼儿纳凉的好去处。一摸一准。当然破石头、龙潭子、红心岩也有水潭也有鱼。有时,我们也爱挖苦角闹鱼。那时,万秀桥还未修起,还没蓄水,夏天,河水常常干断,形成若干独立不相连接的小水潭,用苦角浆药翻了,用冤篼撮,白花花如碎银似的四五寸长的鱼儿,十几二十几条不等。有时也借用打麻的麻浆汁闹。当然,也有不需用这些,那就是遇极闷热天气,即将暴雨来临时,鱼儿纷纷望水,挤得密密麻麻的鱼头儿露出水面。直接用手捧,用篼捞。满满的收获,热热闹闹,其乐无穷。
螃蟹是常有的,石缝间,土洞里。用手摸,用竹棍捅,用锄头挖。夏夜,跑出来纳凉,用电筒照,火钳夹。一夜夹一大锅,油煎,金黄。特别是五月份麦子黄时,蠏儿肥,鲜嫩酥香。别有一翻滋味,美极了。团鱼不是特多,但偶尔也会遇到。观足迹,看线路。足迹突然隐去。河沙微微隆起,新沙模样。这时,用手往隆起处捉去,必捉得团鱼。它想钻入沙中,逃过伙伴的眼睛,往往不能得逞。大团鱼食用,小团鱼用水缸养着玩!
冬天的土河溪,比较的无味。很少有伙伴下河玩,水寒冷刺骨。偶尔随了姊姊背红萝卜白萝卜到河边,坐于石头上,刷洗。姊姊的手常常冻得红红的,在水里和红萝卜混在一起,不辩手呢还是萝卜。再有就是随了母亲和姊姊背了衣服下河捣洗。要过年了,还要浆洗罩子,被条,冬衣,也离不了土河溪的贡献。也是在了土河溪捣洗衣物的日子里听来了母亲或姊姊或邻里大婶小姨摆的许多故事,什么白娘子传奇,白蛇,许仙,法海,青蛇姑娘等等。弄得我独自不敢下河,常看见白色,青色的水蛇在河中游,就不敢打,疑心是白蛇娘娘,青蛇姑娘转世。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十八里相送。什么五朵金花,铁匠艳遇,什么红楼梦,宝玉哭林妹妹……美是美的,不过凄惨了些。小小年级听了也欢喜也落泪,有时或憧憬或抑郁了好几日。
大多数时候,是随大男人们围了火向烤火,在火堆边听大人们吹牛,摆鬼故事,什么鬼吹灯,停尸房打牌,路遇白衣鬼,披头散发,没有下巴,舌头伸得老长,老长的,血红血红的。弄得独自不敢回家,白天也不敢独自到河边玩,生怕白乎乎的刮苗丛中跃出一个白发森森的鬼来。
春天的土河溪就有趣多了。看抽芽的柳树,听云雀的鸣叫,在河畔油菜林里,看黄灿灿的花儿放香,蜂儿唱歌,蝶儿飞舞。看清凌凌的河水哗哗流淌,将绿油油,青乎乎的青苔梳成一绺一绺美女的发,长长的,一束一束的。凝神过久,竟幻成邻居小英的辫子,溜光水滑,柔柔的迷人。再稍迟点,阳光更充足些,春雨更足些,绿了河岸,绿了樱桃树,甚至绿了风,绿了云,也绿了梦时。樱桃开花了,落花了,结籽了,嫩黄了,渐红了,红亮了,山楂鸟锦鸡终于来了。长长的尾巴,红黄红黄斑纹似的腹部,灰白的颈背,黑缎字般的顶羽上翘着一根长翎,特漂亮,红红的爪子,黄黄的嘴勾,绿蓝绿蓝的眼睛。飞过山岭,飞过松林,飞过土河溪,落在溪岸田畔樱桃树上。但,大人们是讨厌这些花里胡哨的山楂鸟、锦鸡们的,一是羽毛太诱人,让农人心里发毛,二是她们贪吃樱桃,糟踏樱桃,与小孩抢果母子吃。
然而,于儿时的我们,却特喜欢这些信使一样的迷人的鸟儿们。她们一到,表示樱桃熟了,可以吃了。这时早馋了许久的我们,迫不急待地爬上树,大把大把地吃起来。米米儿吐了满地都是。红红的樱桃甜甜的,可好吃了。大人们一说我们,我们便理直气壮地说:“总比让鸟儿们贪吃了去强!”
“也是,比鸟儿吃了强。只是别撇断了杈股,来年还指望它们多结点儿呢!”
“那是一定的,放心,我们都是爬树的高手呢!”
于是,便放手让我们饱餐了去。当然,我们也没忘了摘些孝敬爸妈,散些给还爬不上树的小伙伴们。学着大人们口吻说:“有福同享,有福同享!”
大伙便都高兴。吃饱了,坐在树旁看春天的亮晶晶的阳光照在绿油油的麦苗上,浅浅的秧苗上,明亮亮的水田上。一阵风吹来,暖和多了。
现在想起来,那才是真正的诗意化的生活呢!
土河溪,我儿时的乐园。我儿时众多伙伴们的成长乐园。
现在的土河溪,因了万秀桥水库的缘故,水深了许多,从未干过。但再也没有大水经过,没有洪水冲刷过,河床变窄了。两岸杂木杂草丛生,挤占了河谷。再也不似儿时的宽展了。何况,现在的儿童因了安全起见和学业压力升学压力早已失去了下河的勇气和胆量,旱鸭儿们成天到书海题海中游泳去了!土河溪再也难见鲜活的儿时小伙伴似的身影。
土河溪寂寞地流着……
看着孤独的土河溪, 我不禁想到,“双减”后,土河溪会不会再现儿时的热闹呢?
回老家归来,夜里又梦回土河溪了,还是儿时的伙伴,在跑呀跑,在游呀游,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笑声还是那么响,山楂鸟还是那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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