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万清（四川邻水）

         我静坐书房，闭目遥思，思绪禁不住又回到儿时夏天的土河溪。

       我人生第一次下水游泳便是在这难忘的土河溪。

       记得大致五岁左右，随了父亲和邻居叔伯们因了一天的劳作下河潭洗澡。清粼粼的河水十分凉爽。望着大人们洗澡游泳的欢喜劲儿，我小小脑瓜里不禁萌发了也要下河洗澡游泳的强烈愿望。

    “也好，男娃娃早点学会游泳，也是件好事儿，成天和女人家家的在脚盆上用水淋，实在不像话。那不是农村男孩作派！”叔伯说。父亲也不反对，男孩迟早是要下水的。难不成成旱鸭儿？

      于是，叔伯就叫我先在沙滩上看他们是怎么怎么游泳的。然后又不厌其烦地教导我说：“清儿啦，胆要大，身要平，手要刨，脚要打，才浮得起！”一会儿又说，“最好先把头埋进水里，眼口紧闭……”如此这般讲了很多道理，似乎也很得要领，不亚于大教授精要的讲授。然而父亲不耐烦了：“说那么多干什么？小屁孩懂得起？干脆直接下水，呛几回，摆几下，自然就会了。”

       于是，我大着胆子，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却一下子什么妙招全忘了，身子像石头直往下坠，我立着身子慌乱地挥着双手拍打水面，击起无数慌乱的水花，呛得眼红脸胀，喝了好几口水。父亲立即用手托起我的小肚子，身子一下子就露出水面，猛起吸了口气，方想起要放平身子，于是又平下头去，手脚慢慢拍打起水面来。

       父亲时而托起，时而放下，一言不发，一语不教。如此，反复托起放下，又托起又放下，不断拉长托起和放下的时间间隔。渐渐，我终于能浮一尺远了，二尺远了，三尺远了……终于能浮一丈多远了，能浮一圈水潭了。狗刨骚，太费力，父亲又教会了我浮仰水。浮仰水，就轻松多了，缓缓地，惬意地，像一片嫩嫩的叶子，又像一条白白的小鱼儿。

    “清儿呀，记住，下水才能学会游泳。光说不做，是学不会游泳的。”至今，父亲这话我还记得清清楚，虽然不是从书本来的，却十分朴实管用。

       我常想，闻一多先生的说和做是一致的，所以不仅是说的巨人，更是行的高标。莫言文凭不高，怀揣的写作理论很少，却写出了好几部有影响力的作品。这无不是勤于“下水”行动的缘故。难怪，在我后来的人生旅途中凡遇困惑，特别是改革方面的困惑，耳边就会响起父亲“下水才能学会游泳”的话来，同时眼前立刻浮现出儿时下水游泳的情景来。于是便增了无穷的勇气向困惑的大海扎下身去，在游泳中学会了游泳一一一

       当老师时，我常常“下水”搞语文教学改革；当校长时，我亲自“下水”搞学校内部体制改革；当县教研室副主任时，亲自“下水”扛起县域有效教学课程改革的铧犁……至今，我还保留着“下水”的习惯，写中考高考下水作文，做中考高考下水试卷，作语文教育教学下水讲座。文学创作方面，更是敢于“下水”努力打拼。

       是的，“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只有亲口尝一尝”“要想知道河水深不深，只有亲自趟一趟”。凡事，只有真正“下水”才能深品过中滋味，把握过中规律，学会过中本领，形成过硬素养和能力。这是仅站在岸边指手划脚的人们所无法理解的。但却是父亲给我的最朴实的最有益的人生启示之一。

       想到这里，我不禁端正坐姿，用笔在雪白的稿笺上第一行中间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两个字“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