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全（四川）

九、过度的开发留下一座座空空空空的楼

一个远离人世的小岛

也难逃出机械的屠戮

昔日秀美宁静的山水

也难抵挡利益的蛊惑

小狐依依不舍辞别岛主

又划着树枝返回到家中

一路的机械一路的钢筋

忧心仲仲的她忧心仲仲

这里原来是一片广袤的山地

不知何时便为城镇开发忙碌

稻浪飘香的稻田变成了工场

鸟语花香的山野剖开了大肚

种地的农民被土地一个个撵走

一块块土地被一块块出卖交割

越来越凋敝的农村越来越凋敝

越来越远离的农民越来越远离

农村的土地就像千疮百孔的疮孔

被机械僵硬植入被现代刀叉手术

让农村欣欣向荣的景象化作霓虹

让农民钟爱粮食的情结种植草木

属于山居隐者的小狐

也被人类不断地追逐

他们既用猎枪和猎犬

也用开发城市的脚步

想着便不敢再想的小狐

却未能找到她们的小窝

当她再翻过两个小山梁

她才看到她可爱的儿女

这一路走来她没有停歇脚步

也没有发现可以充饥的食物

当她看着饥饿的孩子的眼睛

她知道他们多么需要她养育

小狐活动的范围越来越窄

整日不停出猎也难以糊口

小鱼小虾小鼠小虫和花草

都是眼中最美不过的食物

不奢望有肥硕的山鸡

不奢望有飞跑的野兔

小狐度过的觅食日月

只有小狐她心里清楚

为避开喧嚣嘈杂的城市

小狐先后又搬无数次家

她早已与妈妈哥哥分开

不知她们是否活得幸福

城市化现代化的圈地运动

狐狸的活动轨迹切割禁锢

趁着夜色在城与城间穿梭

趁着夜色在楼与楼间走路

好在偌大的新的城市

却没有太多的人居住

她在灯光闪烁的夜里

叩开了紧闭着的门户

她甚至选好了自己的新家

就是离她的巢最近的别墅

那两楼一底的豪华式建筑

不怕风雨浸淫的钢筋梁柱

小狐想都说狡兔有三窟

不知人类到底会有几窟

他们到处都在修房造屋

他们到处都在修桥修路

小狐真的把她心爱的儿女

一个个地带进了这栋别墅

将她们安顿在别墅的顶层

让她们也享受人间的华居

只是吃的东西仍旧稀缺

她又不像贵人家养的狗

她教育自己的狐辈子女

一定要学会在野外猎捕

她带着子女星夜在外捕食

翻山越岭不害怕豺狼豹虎

她知道对他们威胁最大的

不再是动物界凶猛的野兽

雪亮的车灯高亢的喇叭

川流不息的车潮和人流

污染的水源断链的生物

和人对动物皮毛的渴求

小狐住在那栋孤寂的别墅中

和她的孩子讲起曾经的故事

讲起那个差点被遗忘的小岛

和现在仍住在狐狸窝的岛主

她说她很想再去那个岛上

很想将他们接来一起居住

她要让他们不再担心强拆

不再担心秋风会掀翻茅屋

但是她想他们来了可怎么生活

他们难道也要狐狸般昼伏夜出

在别人丢弃的垃圾里寻觅食物

还是像农民工加入打工的队伍

思来想去小狐再也控制不住

她决心再次去寻找那位岛主

她要再看一看他生存的境况

看能不能帮他找到新的归宿

这个夜晚她破例不再搜索猎物

她躲躲闪闪急急匆匆奔向小岛

在路上看到仍有川流不息的车

走了很久的路仍是楼紧挨着楼

直到月亮升上那高高的山坡

湖水轻轻地发出动听的声音

她顾不得这一路的爬坡过坎

便跳进湖水中向那小岛游去

她现在可以不需要借助树枝的浮力

她已经有很强健的腿脚密实的毛皮

她划拨着星月的湖水划拨满湖星辉

向那太阳可能升起的早晨向着岛主

十、见不着岛主的小狐心中犯着闷愁

她爬上岸抖一抖身上的湖水

四只脚便在熟悉的路上奔跑

这小岛也再不像以前的面目

也高高低低修建着不同建筑

她看惯了城市林立的楼房

对水泥钢筋建筑没有兴趣

她知道岛主栖居的那地方

她径直地向着那岩脚奔去

小岛上再也不见袅袅的炊烟

也难听见雄鸡鸣啼黄狗亲吠

本该稻花香浓蛙鼓阵阵时节

却不见鹭鸟翩翩飞百鸟驻足

小狐回想曾经祥和宁静的小岛

回想曾经和伙伴在小岛的岁月

回想紧巴但却透乐无忧的日子

回想为了生命生存付出的一切

她来到那熟悉的山崖之下

去到她那更加熟悉的洞口

她仍然用她狐狸的声声喊

想喊出她心心念念的岛主

熟悉的身影没出现在狐狸洞口

他的两个孩子也没跟在他身后

岛主岛主岛主小狐用她的嘶喊

呼唤着恩德重于山的善良岛主

焦急的小狐钻进狐狸的洞中

看见洞内是一片不堪的狼藉

那不是井井有条的岛主所为

这里肯定也经过了一场争斗

难道是岛主被黑心的开发商驱逐

难道是岛主忍痛离开伤心的岛屿

难道是岛主遭遇不可预测的磨难

难道是岛主真变成了山中的野狐

小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相信岛主会失去踪迹

她跑遍岛上的每个角落

她在寻找那些爱的朋友

太阳已升起在小岛的上空

小狐疲累得没有一丝气力

她回到曾经被拆迁的茅屋

她伏在那块女岛主的墓地

她已无心再挪动自己的脚步

她要在这里等待归来的岛主

她的那颗匍匐在墓地的心脏

再次感受到地底传输的信息

那一股暖流轻轻地流过她的全身

她体悟出那是女岛主在向她倾诉

她说我可怜的小狐啊可怜可怜我

请帮帮可怜的我帮帮可怜的岛主

小狐将耳朵更紧地贴近地面

她听到女主人的话来自肺腑

她说不久前开发商拆了茅屋

岛主找他们理论却遭到拘捕

拆迁的机械几分钟就把墙推倒

还用钢铁做的手臂将地基刨出

岛主实在是念怀这茅房的故事

不忍心看到转眼便又遭到荼毒

他想到为这间茅屋失去的我

想到为这间茅屋失去的黄狗

想到好好的家从此四分五裂

想到简单的幸福却惹来痛苦

顾不得开发商的再三警告

顾不得开发商身旁的警察

他奋力冲向那将倾的茅屋

怀抱与茅屋誓死同归的心

可惜这个社会已是法制的社会

法制不会让人自己去走到绝路

他被几个警察拦腰狠狠地抱住

被理性地带上闪着红灯的警车

我的那两个憨厚的儿子

他们也追随着他的慈父

被一起带离了这座小岛

我也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小狐的头越来越低

她的心紧贴着大地

她不知道她的岛主

现在是在怎样过活

我也不知道狐狸是否真的会流泪

但我看见她匍匐的地方一片潮湿

莫非她悲伤的眼水已化成了血水

莫非她真的是将人魂附上了狐体

只见她再一次全身伏着大地

再一次用她的眼睛默默忧愁

接着她抬起她那美丽的狐蹄

一阵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仿佛是神给她的法力

转眼间她已飞过湖水

她要到有警察的地方

去找寻她念想的岛主

她在一个警察局的门口

像人样打听了岛主下落

警察说岛主几天前离开

谁也不知他在何处落足

小狐怨恨自己不能念诵咒语

也恨自己没学到过硬的功夫

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岛主祈祷

希望他们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小狐回到那栋被自己占领的别墅

她开始思想不能再离开这个福地

她要在这里等着慈爱善良的岛主

和他一起享受人与狐的美妙幸福

在人类占领动物领地的时代

人与动物都会心生一种悲愁

等到人与动物能够相处相生

地球的生命才不会感到孤独

后　记

小狐没有停止她的遥望

她在等待着岛主

即使他

已无小岛

已失去茅屋

已丢失了幸福

她要让岛主住进这栋别墅

再不惧怕风雨

再不担心

猎枪

狂徒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

小狐便会深深地思念岛主

都要静静地聆听那远处的脚步 

【作者简介：钟明全，1963年4月1日生于四川广安观阁团堡，祖籍达州渠县临巴寨湾，四川省作协会员，广安市作协副主席。1980年学诗至今，已出版诗集《爱的诗篇》《冲撞盆地的后生》《我深深爱怜的广安》《坐在阳光的拐角》《邓小平和他的祖国》（第一卷《根生华夏》）《风牵着筝奔跑》共六部，即将结集出版叙事诗《井河英雄传》。与黎正明合著长诗《中国奇迹》登载《中国作家网》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专栏。诗集多次荣获广安文艺等级奖。】